羽·苍穹之烬 第八章-《羽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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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侍从喃喃,“那两个人就是那么说的。看样子不像是假的。”

    “那就是他们疯了!”赤王暴怒,“那两个人呢?”

    “刚才在外面昏过去了。”侍从道,“他们说一路从空寂大营赶过来,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其中一个人还断了一条腿……”

    然而,话没说话赤王就咆哮:“昏了也给我用水泼醒!本王要亲自问话!”

    侍从嗫嚅而退,忽然间,帐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王……不、不可!”

    赤王大吃一惊,转过头:“谁?”

    藩王的帷幕被卷起,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那里,枯瘦如柴,似乎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吹走。然而手里却捏着一串极大的念珠,上面十八子一颗一颗都有拳头大,沉甸甸垂落,一颗一颗绽放光华。

    “老师?”赤王愕然,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您怎么出关了?不是还有七七四十九天么?怎么出关了也不说一声,本王也好率领文武百官去迎接您啊!”

    白发老者站在那里,不停咳嗽,身子都佝偻了起来,却不停地摇着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扼住了咽喉。

    从光明王朝创立开始,空桑六王恢复了古训,每一族里都设有一名祭司,下司六名巫祝。这些神职人员地位极其崇高,其一言能决废立,连王族继承人都自幼承其教诲,呼其为师。而赤之一族的祭司沙星已经有八十九岁高龄,灵力卓著,声望极高。但随着年事的增长,早已将大部分事务移交给弟子,自己长时间地闭关修炼,为飞升做着准备,即便是到了年末大祭这种时刻也不轻易出来见一面赤王。

    ----然而,今天他却忽然自行来到了帐下!

    “快快,外面风大,老师快进来坐!”赤王忙不迭地拉着白发老人上座,将锦缎抹平,“来,老师,坐这里。”

    然而,老祭司剧烈咳嗽着,竟连坐都坐不下来。

    “王……王啊!”赤王的袖子一把被拉住,模模糊糊中,只听到祭司从空洞的肺腑里发出喘息般的声音,“大难……大难临头了!”

    “什么?”赤王大吃一惊,脸色转瞬惨白。

    ----四十多年来,他从未听到过老师嘴里吐出这样可怕的预言!

    “岁逢破军出……咳咳……帝都、帝都血流红!”沙星抓着藩王的手,用力得青筋爆出,似乎竭尽全力才吐出这些话,“大难临头了!听着,时间到了……命轮……命轮已经锁不住他了!魔君破世而出,从西……西边来……”

    “怎么了?”赤王只觉全身发冷,“和今天那两个来报讯的人有关么?”

    “咳咳……咳咳……”然而沙星再也说不出话来,猛然身体一颤,一口血从咽喉里直喷而出,将雪白的须发染得斑斑点点一片殷红刺目!

    “老师……老师!”赤王大惊失色,“快传医官!”

    “不……不用了。”苍老的祭司喃喃,似乎那一口血喷出来后气息都顺了许多,吐出的语句流畅了许多,“西边……西边的防线转瞬就要崩溃了……无数人已经死去。”

    “西边的防线?”赤王愕然,不敢相信,“不是还有空寂大营么?”

    “没有空寂大营了……十万将士,转瞬灰飞烟灭!”沙星的声音虚弱无比,鲜血从口里不断涌出,染红了雪白的长须,“我提前破关,来向王禀告……听着!破军复苏之日接近,敌人已经来了!”

    “不可能!什么破军复苏?”赤王大喊,眼角血管突突直跳,“这事已经谣传了九百年,从没有一次灵验过!老师你怎么也来妖言惑众了?”

    “咳咳,咳咳!”衰老的祭司剧烈咳嗽着,似是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赤王,里面有剧烈的感情变幻----忽然间,这个垂死的人居然一把伸出手来,死死地揪住了赤王的衣领,用惊人的力气把王者从帐篷里拖了出去!

    “看……看看!”沙星喘着粗气,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西方的尽头,“看看!”

    那一瞬,赤王顺着老师的手指看去,猛然在漆黑的夜幕里看到了骇人的情景----在云荒的西方苍穹下,墨一样的天宇里,空寂之山忽然发出了奇怪的光泽,就算在千里之外看来也历历在目!

    那光是血红色的,整座寸草不生的山上似乎被涂遍了鲜血一样!

    “这……”这种诡异的景象,令赤王说不出话来。

    “看到了吗?”沙星咳嗽着,竭尽全力将语句连贯,“给我听着!”苍老的手死死抓住赤王的领子,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我的王……我知道他们都说您是个庸碌奢靡之君,但只有我知道,您这一生,注定要以浴血奋战来作为终章!”

    “老……老师?”赤王愕然,但沙星的眼里有一种热切的期许和激励,竟然令他心脏都感觉加快了跳动,“您……您想让我怎样?我听您的吩咐!”

    “这是我一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预言。”沙星祭司咳嗽着,盯着赤王,一字一句,“赶快击响你的战鼓、召集你的族人、调动你所有的战士!飞速传信帝都,要求增援……咳咳,赶如果不得已,放下赤水大闸!”

    “因为很快,入侵者就要越过迷墙、直插云荒的心脏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和着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一口鲜血。沙星祭司抓着赤王的手终于渐渐松开了,整个身体缓慢地倾斜,声音慢慢变弱。

    “老师……老师!”赤王大喊着,跪下来,抱住了老人的身体。

    “记着,把我的念珠……放到空寂之山上的千佛窟里去,”那一刻,怀里的老人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做出最后的叮嘱,“这是我的法器,用来镇压十万冤魂……”

    “是。”赤王哽咽着点头。

    “去吧……”老祭司抬起了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推了一把他的胸口,微弱地喃喃:“去吧……我的孩子。去……战斗。”

    当沙星祭司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赤王忽然沉默下来,就这样跪在地上抱着老师的尸体,木然凝视着西方苍穹下盛大的流星雨和惨白的高山----壮硕的王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肩膀微微发抖。

    “王……王?”侍从担忧地低唤,轻轻触了一下他的后背。

    然而,那一瞬,赤王忽然间抬起了头,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火,咆哮起来:“来人!立刻给我击响战鼓,召集西荒的四大部落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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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墙的另一边,狷之原,风沙漫天。

    巨大的迦楼罗金翅鸟静静地停息在沙漠里,映照着漫天划过的流星,光滑的金属外壳折射出璀璨无比的光,在风沙里如同宝石闪耀。

    “真美啊……”巫彭抬头仰望着迦楼罗,发出了由衷的叹息,“一想到这样的圣殿里沉睡着我们的破军,一想到我们就要突破这道薄薄的迷墙、从空桑人手里夺回大陆,我就觉得这一生做的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也包括把女儿祭献出来么?”一个声音轻轻问。

    “瑶瑶?”巫彭元帅猛然一震,回过头,看到了从迦楼罗里悄然下来的白衣女祭司----流星的光芒下,沧流帝国的星槎圣女容色如同冰雪,那张几乎和传说中的空桑女剑圣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似极遥远又极亲切的表情,默默凝视着他。

    巫彭只觉心里剧痛,说不出话来。

    是的,当年,这个女孩降生在冰族贵族的家庭里,全家都爱若珍宝,原本也会享有最美好的一生----然而,元老院首座巫咸大人的一个预言却粉碎了这一切----这个美丽的小女孩被确认为是带有慕湮剑圣六魄的转生人选,必须被严密保护起来,纳入帝国最机密的计划。

    巫咸大人对不舍的他说:作为准备进入元老院的人,如果献出这个六岁的女儿,便是立下一件大功,远超过其他竞争者。

    他没有犹豫太久,只在女儿的小床前默立了一个晚上,便下定了将掌上明珠献出去的决心----天明后,他让妻子给女儿穿了最美的一套裙子,一手拿着她心爱的小竹马,一手拉着她的小手,告诉她要带她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好玩地方。

    他亲手将女儿送到了元老院手里。

    “这位圣女将成为复兴帝国的关键,带领一族走向无上荣光----感谢你的祭献。”当巫咸揽过瑶瑶,沉重的大门缓缓闭合的瞬间,他泪流满面。他看到女儿惊慌失措的表情,听到女儿在里面一声声地喊着爸爸,直到声音和样子都再也看不到。那一刻,他低下头让眼泪落下来,手里握着的玩具竹马已经被捏得粉碎。

    当时身为靖海军团少将的他,在三年后顺利地入选元老院,成为十巫之一,登上了帝国权力的顶峰。然而,他的妻子却为此日夜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

    自从那一扇门关闭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瑶瑶。

    ----直到这一次,他带领冰族大军登陆云荒,看到了迦楼罗金翅鸟里侍奉在破军座前的星槎圣女。

    十几年过去了……他唯一的女儿在他无法触及无法看到的地方悄然成长,接受着严苛的教育,肩负着沉重的宿命,早已成了他所不熟悉的模样。

    他再也不能叫她的乳名了,因为,世上再无瑶瑶。

    有的,只是祭献给破军的星槎圣女。

    “我不求任何宽恕。”巫彭在星光和冷月下凝视着那一张陌生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无论如何,感激上天,能让我有机会再度看到你。”

    星槎圣女微微低下了视线,沉默片刻,道:“你们,何时出发?”

    “明天晚上,”巫彭低声,“我们不能枯等到五月二十日----我将率领冰族人的勇士,以血战来迎接破军的苏醒!”

    “时间不多了,请尽快吧。”星槎圣女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冰冷,“要知道,我生存的意义就在这一段时间了……我比任何人都期待着破军的苏醒。”

    她生存的意义就在这一段时间了?

    巫彭心里猛然抽搐了一下。白衣飘飞在冷月下,那个被封为圣女的少女抬起头,看着十万颗璀璨的流星呼啸着划过天宇,语气宁静而悲伤:“其实,我,和这十万灰飞烟灭的空桑人是一样的……都不过是洪流中微不足道的祭品而已。”

    “但,对于能被奉献给破军,我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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